我国主流医学界四大“西医院士”究竟是如何看待中医药的?

其他资源   2021-06-02 16:40   3090   0  

韩启德院士:中医不科学不代表不正确

钟南山院士:中医药可贵之处在于“治未病”

汤钊猷院士:西医临床四十年,一直同步用中医

樊代明院士:我为何力挺中医

四位院士均为当今现代医学界的泰斗,他们对于中医药的认识和态度部分的代表了我国主流医学界的声音。本文中的“红色标记、加粗、下划线”均是缙哥哥对本文的注释,仅供参考!您对他们的观点又有什么看法?欢迎在文后留言。

韩启德院士:中医不科学不代表不正确

人物介绍

韩启德:中国科学院院士

十二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央主席,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名誉主席,中国红十字会名誉副会长,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副会长,北京大学医学部主任。长期以来从事分子药理学与心血管基础研究。

2014年5月24日至26日,第十六届中国科协年会在云南昆明举行。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科协主席韩启德院士和当地大学生的见面会。一个曾经在公社卫生院工作十年的医生,一个当今中国科技界的领袖级人物,一个40后,和90后的大学生轻松地聊起探讨中医是否科学、科学是否正确、辨析医患矛盾……

我不太同意中医是科学

中医是科学吗?说老实话,我不太同意中医是科学。中医是人的艺术,是我们要大力推崇的,中医能看好病,无可非议;中医要大力推广,要继承发扬,毫无问题。但是中医是科学吗?这值得探讨。我们讲的科学是一科一科的学问,现代的学问必须包含要素,必须是可质疑的,不断地靠向真理,不断地纠错,必须是能实证的、量化的,必须用逻辑学的方法等等,科学的要素,有很多我们中医是达不到的。中医凭感觉、凭经验,但是说有没有经过实证?有。经过两三千年绵延不绝,中华民族繁荣昌盛,大量的病都看好了,这是事实。但是它并没有符合科学里面的很多要素。

我在农村当医生的时候,也学了中医,我给人看病,学了九个月就用中医,后来找我看中医的人不比找我看西医的人少。就我的了解中医是好的,但不一定是科学的。科学并不在于正确,不科学不说明它不正确,不好。如果硬要把我们的中医跟现代科学去靠,永远使人觉得你不如现代科学,跟现代科学没法儿去比。

我的一个核心的意见是我们对科学要有正确的理解,不要把科学跟绝对正确联系起来。科学只是我们人类文明发展到公元1500年以后,在这几百年里面,一部分地球人所认定的一种体系。而中医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所认定的体系,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个体系去完全等同起来呢?我们应该有这个自信,也应该吸收互相之间的长处。中西医结合是一个非常好的道路,可惜两个体系、两个哲学体系要把它合在一起谈何容易。

要学习中医的接诊之道

我们现在的西医几乎已经不碰病人了,裘法祖先生在世的时候提到一个故事,说一个病人肚子疼,找到他,他让到检查床摸了一下他肚子,这个病人就感动得掉眼泪,说你是我看的第六个医生,前面五个医生都没有碰过我一下肚子。我们西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完全靠设备,完全靠人为确定的指标来解决问题。尽管有它很好的能解决问题的地方,但是确实离开病人越来越远,这就容易造成矛盾。我们不说别的因素,中医来说首先要把脉,医生的手搭到了病人的手,如果再加上一个笑容,病人的感觉跟我等了几个小时,看到医生头都不抬,化验单一开检查去,感觉很不一样。

我看中医的体会就是中医容易跟病人搞好关系。西医来问你怎么不舒服?我也不知道怎么不舒服,就是难受。西医看所有检查都没有问题,然后说你没病,病人不生气吗?我要你干吗?我就是难受,你说我没病?中医不会这样,我当中医,病人刚走进来我就知道他大概是什么问题,然后坐下来,在农村的时候,妇女坐下来给你一个胳膊,什么也不说,我就知道她要我把脉是不是怀孕了。中医的怀孕的脉是很好把的,我学了9个月,掌握的非常好,滑脉就像钢珠子在手底下滑过去,你就问她你月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她说我已经有两个月了。恭喜你!你是神医!

中医不要排斥西医,西医也不要排斥中医

讲到中西医结合,就说明中医和西医不一样,这才结合,中医和西医一样吗?当然不一样。如果说五百年以前一样不一样?完全一样。大家都是从经验来,凭经验看,不一样的是中医比西方的医学要发达得不知道多少倍,因为西医什么也没有,到16世纪中期才写了第一本解剖学的书,到18世纪才有生理学,19世纪才有病理,才有一些理论的突破。现代医学西方也是到1世纪以后才有真正的发展,讲到医疗更没有什么差别,如果看150年以前,一个西方的医生看病跟中医古时候清朝时候看病没什么大的差别,差别也是一样,我们中医办法比西医多的是,西医就是安慰病人,没有别的。有一点差别,他们用氯化汞,我们是用大量有效的中药,真正的临床治疗是到了上个世纪也就是20世纪才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现在到医院看病都是看西医,发展只有一个多世纪的发展,但是是建立在现代科学基础上的,所以西医就是现代医学,中医就是传统的祖国医学,这两者确实有了很大的差别,但是这两者都很不完善,理解人类健康还差得很远,西医因为是现代科学,确实解决了很多问题,跟一百多年前比解决了很多很多的问题。但是,一方面离解决人类所有的疾病,预防、治疗还差得很远。另一方面,我们整个现代医学有点忘记了医学的最根本是人,我们开始把人当作机器,当作局部,忘了人是会思想的,什么东西都看片子,看化验,所以现代技术的发展使我们开始远离人文,这是非常危险的倾向。前天我在中山做了一场《关于医学技术发展的价值思考》的演讲,在北大的网站可以下载来看。

中医是在长期中国众人的实践当中总结出来的,很多情况下是行之有效的,但是跟西方医学不一样,确实它不是现代科学,是经验的总结,不是现代科学这个范畴里面的医学,不是要靠实验证明的,不是靠逻辑推理的。所以我们要看到两者的优点,也要看到两者的局限性,我们不要互相排斥,我虽然是学西医,但是自己努力学了中医,我在农村看病,更多的找我看中医,而不是看西医。所以我现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底气足一点。有一次在北京中西医结合开会请我参加,请我讲话,没期望我怎么讲,我讲了之后后来在《中西医杂志》上发表,谈了一下我对中西医结合自己的看法,后来其他专家都说了“你说了我们都想总结的话”。

我很高兴,因为我确实有对中医的实践,我对中医充满感情,但是我对中医的缺点也是如实的有所认识,我觉得中医不要排斥西医,西医也不要排斥中医。就像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一样,都不要互相排斥,没有一个文化都说我能够带来将来,医学也是一样,现代医学有很多的缺陷,我们的中医有很多的缺陷,我们互相取长补短,但是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很难结合。这是两个根本不同的体系,首先在概念上,从理念上如果站不到一起,谈得到结合吗?最多只是说我在农村那样,西医办法好的用西医,中医办法好的用中医,这种结合是第一步最原始的结合,现代科学比如说黑箱理论的东西,复杂系统的研究怎样能够更好的结合起来呢?一个现代科学更大程度文化概念的东西怎样结合呢?就是西医跟西方的哲学之间的融合结合都是很大问题的时候,跟非现代科学范畴里面的东西去结合,不是很容易的,但是有一个最起码的前提,抱着一颗谦虚的心,首先去学习对方,然后才有发言权,不要自己还不懂对方的时候就去否定对方,这是最危险的,最狭隘的。中国人应该有这个志气,得天独厚的是我们有中医这个宝库,尽管它很不完善,需要有现代科学不断使它更好的发展,但是就现代医学方面,我们跟现代西方国家有什么差别呢?我们有自己独特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应用呢?所以我觉得,我们中国人应该有志气,把中医和西医里面最优秀的成份给它结合起来,创造出真正的现代医学,什么东西都要往前发展,如果不发展,不管是现代医学还是中医都是没有出路的,都要往前发展。

本文节选自:韩启德院士:中医不科学不代表不正确[J]. 科技传播, 2014(11).

钟南山院士:中医药可贵之处在于“治未病”

人物介绍

钟南山院士,福建省厦门市人,1936年10月出生,中共党员,中国工程院院士,教授,博士生导师,著名呼吸内科专家。现任中华医学会会长、呼吸疾病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广州医学院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所长。

2016年3月7日上午,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呼吸病学专家钟南山举行记者见面会。谈到中医,他说,中医保健是很可取的,不过在药效方面还可做更多临床观察。

钟南山说,中医药最可贵之处是“治未病”,调节改善全身的功能状态,最突出的是注重整体的理念,“广东的国医大师邓铁涛是我的老朋友,他100岁了,每天还在打八段锦。中医保健是很可取的。”

不过他建议,中医保健要多做临床观察,“举个例子,不少人喜欢广东新会的陈皮茶,认为喝这种茶有助于将吸入体内的灰霾排出,它是否真的有用?我们最近在做动物实验,观察它们服食前后气道反应和分泌物的情况,从而进行对比。”钟南山认为,这样的临床观察既有趣,也能促进药物研发。

(本文来源:南方日报2016年03月08日特派记者/曹斯 靳延明)

“现在越来越多的西医开始临床使用中医药,相信这是一个有效的治疗方法,在某些方面,可能比西医要好”,2014年2月22日,刚刚走下第十届国际络病学大会学术报告台的钟南山院士接受本报记者采访,“只要用事实说话,证实中医药真有用,搞医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钟南山长期耕耘于呼吸系统疾病领域,“1971年国家提出要开展慢性支气管炎群防群治,我从1973年开始至今工作40年了”,他认为中医药在呼吸系统疾病中的作用体现在两方面,一个是慢性阻塞性疾病,如气道阻塞、哮喘病,一个是病毒感染性疾病。

“对慢性气道阻塞,有不少传统的很好的中药,即使到现在,许多西药提取基本上来自两个中药”,他介绍,其中一个是麻黄,另外一个是曼陀罗,也叫洋金花,目前已发展出很多化合药物。

“关于抗流感药物,因为中药涉及到多靶点作用,从中药中找到专门抗流感的药物不易,但不是没可能”,钟南山说,现在最常见的达菲(奥司他韦)可从莽草酸中提取,这个莽草酸恰恰在中药八角茴香中含量很高。所以现在国内外药业很多都是从八角茴香中提取莽草酸,再提取制造奥司他韦。

“我们在研究中发现,中药单方也好,复方也好,像板蓝根、连花清瘟胶囊,作用不是单纯的抗病毒。”他说,中药可以预防病毒进入体内,进入细胞内,如果病毒进入细胞内,中药可以预防它繁殖。中药跟西药的抗病毒概念不一样,中药还有一个全身性调节作用,这是中药的特色和长处。“所以,我们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作为国家重点实验室和临床中心,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专门研究中医药”。

“我们研究的重点方向是呼吸疾病,比较关注的一个是慢性咳嗽,一个是肺动脉高压。对慢性咳嗽,特别是一些不明原因的慢性咳嗽,西医办法不多,但是我们找到了一些中药,已经有很好的苗头。对肺动脉高压,西医也是认为没什么办法。我们也找到了一些中药,可能有效,正在做临床试验。”

钟南山认为,现在有比较多的西医相信中药,因为中医药研究在方法、技术和思维上,更多地采用了现代科研方法。他提到,有的中药如丹参、青蒿、砒霜,经过提炼已成为非常有效的药物。现在国际上治疗一些急性白血病,三氧化二砷就是一个必要的药物,那就是中药砒霜的主要化学成分。“病人用中药调节好了,看到事实证据,就信了”。“搞医的人最重要是看结果”,在心血管系统,同样越来越多的西医在开中药。“为什么我们研究所专门组建一个小组搞中医药研究?因为我尝到了好处”。

对质疑中医药的声音,钟南山表示,社会上常有所谓的灵丹妙药,打着中医药的幌子,骗了不少人,对中医药声誉是严重损害。同时,也要看到中医药研究在一些方面仍缺少现代科研方法支持。“我很乐意来参加络病学大会,通过研究我们发现络病药物很有用,它的研究也代表了中医药科技发展的一个方向”。

(本文来源:中国中医药报 2014-02-26 记者任壮)

汤钊猷院士:西医临床四十年,一直同步用中医

人物介绍

汤钊猷:中国工程院院士

广东新会(今江门市新会区)人,著名肿瘤外科专家,原国际癌症大会肿癌会主席。原复旦大学肝瘤研究所所长、教授,从事肝癌临床诊治和基础性研究,使我国肝癌临床诊治水平长期处于国际领先地位。

中国最权威的肝癌临床研究专家汤钊猷院士近日透露说,作为一名西医,他在40多年的临床诊疗生涯中,尽管从未在正规论文或国际会议中提及,但其实一直在使用中医,并不断总结着应用中的得失。

中西医之争由来已久,除了近百多年来历史上的三次大交锋,大争小论时有发生,而在日常生活中,对抗癌治癌之法孰优孰劣的争论,最容易引发中医与西医两大门派粉丝的“交火”。

前不久,中国最著名的肝癌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汤钊猷,以81岁高龄出版新书《院士抗癌新视点:消灭与改造并举》。这位蜚声国内外的外科医生,当年的英文版专著《亚临床肝癌》——被国际医疗界誉为肝癌领域的里程碑之作,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与天书无异;如今,汤院士以最通俗的笔法向普通人“科普”他的“斗癌45载随想”,使非专业读者读来既不失学术又倍感易读易懂的亲切。

特别引人关注的是,这位权威西医在书中深刻反思了西医基于“消灭肿瘤”战略的抗癌术,并倡导从中医中发掘宝藏,鼓励医生和患者走“消灭与改造并举”的中国式抗癌道路。

权威西医的“新”中医视角,很快引来各方关注。

山西悬空寺、西夏王陵、应县木塔,汤钊猷院士指着自己的另一部新作《汤钊猷摄影随想》中的三幅风景照,对记者说:这三大古代建筑精华常常引发我的怀古之思。在古代中国,虽然没有完整系统的建筑学理论的指导,却依然凭借着经验建造出令人惊叹称奇的千年经典之作。“中医学与此类似,从大量实践出发,不断修正,经历了千百年考验,这都是祖先留给我们后人的宝贵财富和深刻启示。”汤院士说。

汤钊猷透露说,作为一名西医,他在40多年的临床诊疗生涯中,其实一直在使用中医,并不断总结着应用中的得失,如使用攻补兼施的“消积软坚方”和六味地黄丸补法等。但由于没有进行科学的实证研究,所以汤教授从未在正规论文或国际会议中提及。

近20年来,汤钊猷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肝癌的转移和复发,这与令他“成名”的临床研究——早期肝癌也就是俗称“小肝癌”的发现和治疗似乎背道而驰。对此,汤院士告诉记者,这是因为大量临床观察和研究已经证实:癌症被发现时哪怕还只是很小的肿瘤,病人血液里仍然可能存在循环的癌细胞,目前常规的西医疗法要达到100%消灭癌细胞是困难的,只要残留1%,就有可能通过血液循环导致癌细胞转移,致患者于死地。这一结果对提倡癌症“早发现,早治愈”的汤钊猷来说,着实有点沮丧。

汤院士说,各种癌症尽管各有“个性”,但“共性”却是主要的,如失控的自身复制、抵抗细胞死亡、逃避生长抑制因子以及激活侵袭转移等。毋庸置疑,近百年来基于“消灭肿瘤”战略的抗癌战,取得了肯定的进展,但离“攻克癌症”还有很大的距离。在常见癌症中,据对癌症人群的统计,5年生存率超过50%的癌症种类仍寥寥无几。尽管以消灭肿瘤为目标的新疗法层出不穷,扩大了癌症病人的受益面,但很多疗法的疗效已接近其高限,治疗后转移复发仍然是进一步提高疗效的瓶颈。

“穷则思变”,汤钊猷75岁时启动了第一个关于中医的“西式”研究课题,他和他的团队从荷人肝癌裸鼠的实验研究中证实,含5味中药的“松友饮”可诱导癌细胞凋亡,延长动物生存期,并发现它的一些分子机制。这一研究成果已经发表在国际癌症杂志上。

“中医西医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是可以互补的。中西医结合治疗癌症,前景非常值得期待。”汤钊猷教授说,在治癌方面,中医有不少思路已经被西医所证实,比如“清热解毒”,现代医学越来越多的证据提示癌症与炎症有着密切关系,而且已证明抗炎药(如阿司匹林等)有助治癌。

汤钊猷总结了中西医在治疗目标、原则、战略、途径及疗效评价等十大方面的区别。他认为:

西医较重视微观和局部,中医则较重视宏观和整体;

西医较重视看肿瘤,中医则较重视看肿瘤病人;

西医治病重在消除病因,中医则重在恢复平衡;

西医常堵杀,中医常疏导;

西医以消灭肿瘤为主,中医则可能长于改造肿瘤和改造机体;

西医常用单一药物,一病一方,中医则常用复方,辨证论证,而且常常是同病异治、异病同治;

西医关注肿瘤大小,临床常用完全缓解、部分缓解等来平衡,而中医则注重症状、生存质量和生存期;

西医基本上按急性病来治疗癌症,力求速战速决,中医则基本上按慢性病来治疗,重远期疗效;

西医在当前阶段重视由机制到应用,而中医则历来重实践结果,在反复实践基础上,形成独特的中医理论;

西医在消灭肿瘤方面力量较强,办法较多,中医则在改造机体、改造残癌方面可能有优势。

这些区别使得中西医取长补短联手攻克癌症前景可期。

其实,充分关注到中医在抗癌中作用的西医,远不止汤院士一人。三氧化二砷是传统中药砒霜中的主要成分。上世纪70年代,哈医大一院中医科和血液科的医生创造性地将三氧化二砷应用于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M3型)的患者,之后又拓展到经维甲酸治疗复发的M3型病例上,其完全缓解率突破90%以上。在此临床报告的基础上,现任国家卫生部部长的陈竺及其团队首次从分子生物学及基因水平揭示了三氧化二砷诱导早幼粒白血病细胞凋亡的机理。此后,全世界的学者开始将砒霜引入肝癌、淋巴瘤等多种肿瘤的研究领域,取得了一项又一项科学成果。

观点:‘中西医结合,创立我国新医学派’,是我国医学发展的方向

记者:现在大家都在谈“中国梦”,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您对中国梦的理解是什么?

汤钊猷:我一直在思考:有没有可能建立 “中国特色的医学”?过去我出国,还有癌症的早期发现、早期诊断可以说说,如果没有这些,在国际会议上我们就没有多少话语权了。我们说的搞医学规范,这规范是谁定的?都是外国人。有没有我们自己的东西加进去?基本没有。但是我们中国的东西,比如说中医,它是不符合西方“规范”的,但实践证明,中西医结合对治疗癌症确实是有效的。

《孙子兵法》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规范,就是人们总结出来的最先进的东西,大家都按此办理。但孙子又说,光是按照规矩就只能停留在目前这个水平上,要想提高,就得出奇招。我觉得,这就是用辩证的眼光来看规范。规范只是相对一个时期内有用的,而变化、发展才是绝对的。毛泽东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提出“中西医结合,创立我国新医学派”,我觉得这是我国医学发展值得长远思考的问题和方向。

本文摘自《新民周刊》2011年46期、东方网 2013年7月1日。

樊代明院士:我为何力挺中医

人物介绍

樊代明,中国工程院院士,美国医学科学院外籍院士、消化病学专家,重庆人。

现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第四军医大学西京消化病医院院长;肿瘤生物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国家药物临床试验机构主任、中国抗癌协会副理事长、亚太消化学会副主席,曾任第四军医大学校长、中华消化学会主任委员、2013年世界消化病大会主席。

他是著名西医,人称“中国消化病学第一人”,多项成果震动全球医学界。站在西医学前沿的他多次“力挺”中医,却因此招致非议甚至言语攻击。

他是中国工程院院士,迄今在国外发表SCI论文数量和引用率在国内首屈一指。但他痛感医学离科学越来越近,却离“病人”越来越远。

他是副部级领导干部,也是一名将军。平日工作极为繁重,但凡有点滴时间,无论在出差路上还是办公室,便提笔写下所思所得,日积月累竟年年著述不断,不敢自称“字字珠玑”但必“字字原创”。

特别需要提及的是,在今年1月9日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他荣获了今年医学界唯一的国家科技进步创新团队奖。……

他就是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樊代明院士。北京深冬的一个下午,樊代明在中国工程院办公室,接受了记者专访。

他为什么力挺中医?现代医学发展之路有些走偏,路在何方?中医如何为医学发展贡献力量……樊代明回答明快犀利,富有感染力。

中医比肩现代医学且不可替代

《经济参考报》:您是著名西医,对中医理解的深度,在当今主流医学界并不多见,而您对中医的支持,更为人所共知。在不久前举行的一次分级诊疗论坛上,我们注意到,您发言开头就是大力发展中医药、推进分级诊疗建设。您为何如此力挺中医?

樊代明:其实,中医不用“挺”,它自己“挺”了几千年,需要我们好好去学。学中医不是否定西医;就像说西医好,一定不要随便说中医不好。对此,我有四句话:

在人类历史上,中医药学从未像今天这样受到强调和尊重;

在世界医学领域中,中医药学已发展成唯一可与现代医学(西医药学)比肩的第二大医学体系;

中医药解决了很多西医解决不了的问题,显示其不可替代性;

中医药学必然成为未来医学发展和整合医学时代的主要贡献者。

《经济参考报》:如何理解这四句话?

樊代明:先看第一句话。习近平主席对中医药有着高度概括与精辟评价——中医药学凝聚着深邃的哲学智慧和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健康养生理念及其实践经验,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这是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对中医药前所未有的评价!而屠呦呦研究员获2015年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是当今国际主流医学界对中医药学价值的认可,这种认可程度前所未有!

第二句话。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各种医学不断产生又不断消亡,唯有中医药学有完整的理论基础与临床体系,历经风雨不倒,不断发展完善,为中华民族繁衍壮大做出巨大贡献。即使在西医占主导地位的当下,中医药依然以其显著疗效和独特魅力,在越来越多国家掀起了经久不息的“中医热”。

甚至在有的领域,中医药学远远走在了现代医学的前面。比如,对于顽固性腹泻,西医一直没有什么有效手段,直到近几年在国外兴起的用肠菌移植治疗法,才明显提升了疗效。而在几千年前的中国医学典籍如《肘后方》《黄帝内经》,甚至更早时期,即有记载“口服胎粪”等类似疗法。

再如,现代医学认为,人的生命力中午12点最强,夜里12点最弱。我年轻时当住院医生值夜班时就发现,半夜去世的病人最多。这不就是国际上已经认可的我们中医的“子午流注”么?

再看第三句话,临床中这方面例子不胜枚举。比如,西医急腹症手术能解决急症救人性命,但术后肠胀气有时很难解决,严重影响手术效果。针灸就能搞定!当年尼克松访华,有一位美国记者来华打前站,不巧突发阑尾炎,在协和医院做了手术。手术本身很成功,但术后肠胀气解决不了,后来是针灸给解决的。这位记者回国后写了篇报道反响很大,直接推动了针灸进入美国等很多西方国家。

第四句话,中医药学必然成为未来医学发展和整合医学时代的主要贡献者。现代医学发展之路有些走偏了,离“科学”越来越近,离“病人”越来越远;医学研究越来越纠结于微观,离整体越来越远。现代医学需要向中医药学学习,来帮助自己“纠偏”。在此基础上,两者整合可以形成一个从整体出发、重点关注“人”的、真正有效保证人类健康的新的医学体系。

我们西医不能也不应该看不起中医!至于有些既不太懂科学、又不太懂医学的议论,不要太在意。有人说真理越辩越明,我看还要以实践说话、疗效说话!

诺贝尔医学奖只颁给微观研究者?有问题!

《经济参考报》:为什么说现代医学发展之路有些走偏了?

樊代明:举个例子吧。来了个得了肝癌的病人,但在医生心中,总想着这是一个人肝上长了癌,把重点放在肝这个器官上,特别是肝长的肿瘤上。“癌症病人”本来是“得了癌症的人”,现在却成了“人得了个癌”。于是乎,切除肿瘤,切除长了肿瘤的器官,甚至连周边没有病变的组织和淋巴都切除了,结果肿瘤切了,病人却死亡了,其实不治可能他还活着。类似的例子太多太多。

这就是现代医学“出偏”表象之一——“患者成了器官”。由于分科太细,医生们各自注重“自管”的器官,各自注重“自管”的病变,最后各自都把“自管”的器官或“自管”器官上“自管”的病变治好了,病人却死了。你看,每一个医生都在做正确的事,但局部正确造成了整体不正确的结果。

此外,还有“疾病成了症状”“临床成了检验”“医生成了药师”“心理与躯体相分离”“重治疗轻预防”等等。

从17世纪列文虎克发明显微镜后,医学从宏观向微观迅猛发展,很快将医学分为基础医学、临床医学、预防医学等。基础医学先把人分成多少个系统、器官、组织乃至细胞、亚细胞、分子(蛋白、DNA、RNA)……

临床医学先分成内科、外科、专科,再细分成消化、血液、心脏、骨科、普外、泌外等三级学科。现在继续细分成“四级”,骨科再分为脊柱、关节、四肢等科;消化内科再分为胃肠、肝病、肛肠、胰病……“四级”学科还在继续再分成协作组,最多达十几个。更有甚者,有人似乎认为还不够,国外还提出“精准”外科,不知要精到哪种组织、哪个细胞、哪个基因。

现代医学发展到现在,以不懈的一分为二为特征,似有不把人整体搞个四分五裂、身首异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脾胃分家决不罢休。过于强调“分”,现代医学弊端甚至恶果日益凸显。

《经济参考报》:如何看待医学与科学的关系?医学不是科学吗?

樊代明:我从未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对任何人说过,医学不是科学!这应该以文字为据!我是说,医学不只是科学,二者之间不能画等号。医学里含有科学,但科学不是医学的全部,只是医学的一部分。

科学是研究“死”的物,且方式是抽象地研究两个静止的物之间的线性关系,是可重复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医学研究的是目前人类最难解释的生命现象,不仅重视事物高度的普遍性,更重视人体结构、功能及疾病的异质性或称独特性。科学研究再复杂,最终的定律是“物质不灭”,而医学除了物质不灭外,更要回答为何“生死有期”。

医学中绝不只是单一的科学,还有很多其他和科学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部分,包括哲学、社会学、人类学、艺术、心理学、环境学等等。一切与人、与人体有关的方法,医学都要拿过来用。

都说樊教授医术好,别人治不好他能治好,别人治一般他效果显著。我靠的只是科学么?当然有科学,但有的时候,甚至很多时候不只是靠科学。每次去查病房,我第一个进门,会和病人先聊几句。你们村在哪?今年种什么?收成怎么样……离开时我最后走,轻轻带上门,和病人微笑告别。不要小看这些细节,病人从中感受到了什么?关怀、暖意、信心!因为他对你有了信任。再加上合理治疗,效果能不更好么?这里面涉及的不只是科学,至少还有心理学、语言学等。因此,在医疗过程中,科学占多少成分,要根据不同的时间、地点、人来定。

《经济参考报》:您说的现代医学离人越来越远,这个我明白了。但有人问,科技不断向微观领域深入,对医学没有帮助么?

樊代明:科学的发展,尤其是向微观领域的深入,对医学技术发展有帮助。我至今已发表了SCI论文600篇,不懂这个道理吗?但是,向微观的探索与深入,只有和宏观、整体相联系,对医学发展、对生命健康才真正有意义,这是我当医生40多年得出的体会。

长期以来,还原论的机械生命观,深刻影响着对生命本质的认识——一切生命现象都可以还原成物理化学反应,生命现象不复杂,只是认识层次的问题。

其实远非如此。把一个玻璃杯子摔碎很容易,但把他复原就很难,更何况极其复杂的生命体!

生命是一个典型的复杂系统,只有在一定层次上才会出现。生命的特征不是各部分、各层次的简单相加,整体特性也不能简单还原。生命是以整体结构的存在而存在,更以整体功能的密切配合而存在,这就是医学与科学的区别。把一个生命系统剖分成各个部分,不过是一个死物,或是一个失去了生命的物体。

近五十年来的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几乎全部颁给了从事微观研究的学者。我认为,这是有问题的!这种导向,使科学发展走向“出偏”。人体解剖成器官,器官在显微镜下细化,分子刀再把细胞分成分子,再进一步细化……就这样,很多医学研究游离于分子之间不能自拔!沉迷在微观世界孤芳自赏!创造了大量与治病无关的论文!与此同时,医学人文体无完肤,基础与临床隔河相望;医生离病人越来越远,本来恩人般的医患关系现在成了仇人相见;基础研究和临床医生成了截然分开的队伍,两者的追求目标和追求结果完全不同……

这种令人难以承受的现实,难道是医学发源的初衷和目的么?因此,简单地用科学的规律来衡量、要求医学,是不对的!医学就是科学,或医学只是科学这一观点,是片面的、武断的,是我不能同意的!

整合要突破定式 看不到经络,经络就不存在?

《经济参考报》:您前面提到,中医药学是未来医学发展和整合医学时代的主要贡献者。如何理解“整合医学时代”?

樊代明:人类医学发展的第一个时代,是农业革命催生的经验医学时代或称传统医学时代。在这一漫长时期,先后出现过100种以上的医学体系,都是有理的、有效的、有用的。但可惜的是,除中医药学一枝独秀、大放异彩外,其他绝大多数现在都已落伍,甚至销声匿迹。其原因有政治压迫、经济剥削、武力掠夺、血腥镇压、神学崛起、宗教惑行等,当然还有自己不争气。

第二个时代是工业革命催生的生物医学或称科学医学时代。西医学开始并不强盛,自从将科学作为发展的方法学逐渐引入并形成现代医学后,带来了长足进步,但也逐步走上了至高无上、唯我独尊、近亲繁殖、孤芳自赏的道路。目前,现代医学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发展问题。如:人类4000多种常见病,90%以上无药可治,感冒能治好吗?不治也好;7000多种罕见病,99%以上无药可治;恶性肿瘤已占人类1/4死因,很大一部分治了不如不治。

尽管一个又一个医学模式不断登场,循证医学不够来转化医学,转化医学不够再来精准医学……但都未解决问题,因为它们都只是从一个角度在局部或末端发力。因此,我们不能只用科学或生物学的方法,还必须用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环境学等全面系统认识人和人体,必须走向第三个时代——整合医学时代。

我们所倡导的整合医学是整体整合医学,和国外所谓的整合医学不一样。我们倡导的整合医学的理论基础,是从整体观、整合观和医学观出发,将人视为一个整体,并将人放在更大的整体中考察,将医学研究发现的数据和证据还原成事实,将在临床实践中获得的知识转化成经验,将临床探索中发现的技术和艺术聚合成医术,在事实、经验和艺术层面来回实践,从而形成整合医学。正如我前面所说,唯一能与现代医学比肩的中医药学,应当是整合医学时代的主要贡献者。

《经济参考报》:有观点认为,中医西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中西医结合”在实践中始终是个难题,应该是“中西医配合”。如何理解配合、结合、整合?

樊代明:所谓配合,分了主次,西医为主、中医为辅。中医如果只知一味配合西医,就会丢掉老祖宗的理论和做法,丢掉长处和优势,没有出路。

结合就是不分主次,就像夫妻结婚,要互相帮助互相学习。设想很好,但在实际中远非如此。这夫妻两人,经常磕磕绊绊不说,还时不时吵得鸡飞狗跳,极端时甚至大打出手,恨不得灭了对方,当然主要是西医药灭了中医。还想生个孩子?门儿都没有。为什么?个性不合,思路差异很大,就是你提到的两个不同的体系。

那怎么办?就需要中西医整合,不仅不分主次,不分你我,和和美美过日子,还要生出一个比爸妈都强的优秀子女——整合医学,一家人一起对付各自都搞不定的疾病。但这种整合,必须有个前提,就是要你情我愿、甜甜蜜蜜谈恋爱,不能强行拉郎配,谈恋爱期间多发现对方优点、多向对方学习,只有这样最后才能高高兴兴结婚生子。

当然,我们所说的整合医学,不只限于中西医整合,要整合一切有关人的知识,由此形成新的医学知识体系。

最近几年,不断有中医药大学设立整合医学系、整合医学学院,为更多有志于中西医整合的中医人才、西医人才,提供了平台。如果越来越多人这样做,何愁走不出现代医学发展的困境?

《经济参考报》:在具体实践中,中西医两种体系怎么整合到一起?

樊代明:中西医有共通性,最根本一点就是,它们都服务于人类的健康、生存、繁衍和发展,这是整合的起点。而在这一总目标下,中西医在理论体系、思维方式等方面的不同性,则更为整合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殊途同归嘛。

比如,西医和中医一样,也非常强调经验和跟师学习,因为医家所需的经验,从书本上看不到学不来,这是医学家和科学家之间显著的区别;再如,西医也高度重视生理和心理相互关系对健康的影响,这与中医调身调心并重高度一致,只是现在西医越来越“科学化”了……

在整合过程中,要突破传统思维定式的限制。比如,西医用“科学”的手段研究经络,就要找到经络这个“实体”的解剖学依据。但无论通过大体、显微的甚至电子显微的手段,就是找不到,于是有人说针灸是骗人的。但在临床上,针灸有效性又确切无疑。我提出,经络确实存在,看不到不是没有,而是我们用的方法不行。或者经络这种通道是暂时的、瞬间的,受到刺激立即形成,刺激结束立即还原,不是恒定的。不恒定就看不到,看不到就等于没有吗?宇宙中暗物质占90%以上,暗物质看不见就等于没有吗?就像没发明显微镜时看不到细胞,但能说没有细胞么?

我们平时走路都是横平竖直顺着路走,但一旦遇到火灾,肯定是哪个地方没有火或火比较小,就往哪边走。火灾时走的“路”,就是应急的路嘛,肯定和平时不一样。火灾过后,我们还走原来的路。

《经济参考报》:相信伴随着整合医学时代的到来,中医药学将迎来更灿烂的前景,而整合医学也将因为中医药学的加入而更好发展。回归现实,相较于西医的主流强势地位,中医的生存发展仍是当务之急,您对此有何建议?

樊代明:这个问题,细说起来又是一篇大文章。我简单谈几点思考。

首先,中医要挑西医解决不了、解决不好的事情去做,这是弱者证明自己、生存发展的有效方式。先不说99%的罕见病西医无计可施,就是最常见的感冒,西医也没有办法,基本都是靠人体自身抵抗力自愈的。中医没有必要在西医很强的领域去证明自己,因为你做得好也说明不了什么。

当然,中医解决不了、解决不好的事情,西医也可以去做。中医、西医都解决不好解决不了的事情,两个加在一起去做。

其次,中医一定要紧紧抓住自己的整体观,这是和西医相比最大的优势;同时,在局部、微观层面发现的东西,一定要和整体、宏观相联系,决不能走现代医学陷入局部、微观而无法自拔的老路。

再次,中医一定要以疗效为标准,而不能只以某一个或几个“科学”的指标为评价依据。

……

本文来源:新华社北京1月13日新媒体专电(记者王小波 王海鹰 田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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